鄉(xiāng)鎮(zhèn)干部若想把工作做實做細、做出成效,必須要深入基層、走向群眾。
項目的難題解決后,張志霖總算能卸下肩頭重擔,騰出身來,踏踏實實下一段時間鄉(xiāng)。
從八月下旬起,他便一頭扎進基層,挨村挨戶地走訪。無論是村委會的院壩里,還是村民的屋檐下,總能看到他與鄉(xiāng)親們圍坐暢談的身影。
大家拉著家常,說著掏心窩子的話,村里的家長里短、鄰里間的瑣碎事兒。他耐心傾聽每個村民的想法,只為在后續(xù)工作中能精準施策,助力村民發(fā)展產(chǎn)業(yè)。
走訪的過程中,張志霖注意到,回水灣和自已的老家西營鎮(zhèn)有著相似的困擾 —— 村民間的地界糾紛屢見不鮮。不少原本低頭不見抬頭見的 “莊鄰院舍”,就因這些糾葛鬧得反目成仇,甚至到了老死不相往來的地步。
這類糾紛的化解,派出所的介入往往能起到奇效,畢竟 “大蓋帽” 在群眾心中的權威早已根深蒂固。于是,張志霖特意邀請傅東所長一起下鄉(xiāng),打算把全鎮(zhèn)積怨已久的問題逐一捋順,讓鄰里關系重歸于好。
此舉正合傅東意,他把手頭工作交代好后,心無旁騖的陪張志霖一起下鄉(xiāng)。經(jīng)過這段時間的思考,他已經(jīng)決定向張書記靠攏,工作上自然會全力以赴配合。
在白虎頭村,張志霖了解道,村民陳斌與李小順的宅基地相鄰,因歷史原因,雙方對邊界劃分存在爭議。陳斌認為李小順占用了自家土地,多次溝通未果后,雙方矛盾激化,打架罵架是家常便飯,最嚴重的一次兩人都住進了醫(yī)院。村委會多次介入調(diào)處,但雙方各執(zhí)已見,問題遲遲未能解決。
張志霖分別去了二人家,耐心傾聽雙方訴求,從法律、道德和鄰里情誼等多個角度展開勸導。并為兩家講解土地管理的法律法規(guī),引導雙方明白合法合規(guī)解決問題的重要性。
經(jīng)過多輪協(xié)商,在張志霖和傅東的見證下,雙方達成一致意見,明確了土地邊界,并簽訂調(diào)解協(xié)議。陳斌和李小順兩個發(fā)小握手言和,對調(diào)解結果表示滿意,承諾今后將和睦相處。
二人還專門在家里擺了一場,感謝張志霖主持公道。酒過三巡,菜過五味,兩人時而相擁而泣,傾訴過往積怨;時而開懷大笑,暢聊年少情誼,往昔芥蒂在杯盞交錯間煙消云散,真正做到了一笑泯恩仇。
……
圪臺村里,兩戶人家因耕地邊界起了糾紛。二十多年的和睦鄰里,卻因界樁年久消失、邊界模糊,幾番爭執(zhí)下來,竟成了見面不說話的 “死對頭”。
張志霖得知后,一次次上門摸清來龍去脈。他拉著村支書,專門找當事人張小東、閆四坐下談心,一場場調(diào)解耐心鋪陳。終于,在他的勸說下,兩家人各退一步,同意了調(diào)解方案。
在張志霖、派出所和村兩委的參與和見證下,重新按分地底數(shù)丈量土地后劃清了邊界,兩家的邊界糾紛得到了徹底化解。
這樣的事,張志霖一個月里就辦結了十幾起,讓他的大名在回水灣鎮(zhèn)家喻戶曉。而全鎮(zhèn)的信訪案件,也隨之降到了個位數(shù),距離信訪“三無鄉(xiāng)鎮(zhèn)”不遠了。
9月20日,張志霖和傅東前往玉樓村,因為那里有個信訪案件,村民集中反映村干部非法收取征地簽字好處費、村委會賤賣集體土地、村干部侵占村集體財產(chǎn),拖了有好幾年了。
到了村里,二人找到舉報人勞澤、李川等人,詳細了解矛盾糾紛。
勞澤義憤填膺道:“村干部無所不用其極,肆無忌憚圈占耕地。對上級是謊話連篇加賄賂,對我們是恐嚇加大棒。收回用地后,支書、主任和會計他們,大量購買挖機、承包工程建設,大量斂財?,F(xiàn)在村里十多戶農(nóng)民已無地可種,生活無法維系。土地是我們的命,沒有土地我們的命還會長么?”
李川則說:“為避免我們鬧事,村委會在無任何手續(xù)情況下,采用強迫、代簽、蒙騙村民的方式,利于我們法律意識淡薄的弱點,與每家簽署了《土地承包經(jīng)營權回收協(xié)議書》。
我們拿著各種材料到鎮(zhèn)政府與村委會進行維權,但均受到阻撓,要么就是置之不理,多年的維權之路,舉報無門,又不知道正確的維權途徑在哪里?已讓我們地里刨食的農(nóng)民感覺到身心俱疲。
村委會那幾個干部,靠著手里這點權就掙黑心錢,簡直是有恃無恐!但土地對于農(nóng)民來說就是命根子呀,張書記,救救我們這些苦命人吧!我們聽說你是個好官,都盼著你來,懇請你為我們主持公道!”二人攥著拳頭,聲音里滿是壓抑的悲憤。
張志霖眉頭緊鎖,指尖在桌面上輕輕敲擊著。他心里跟明鏡似的:沒有鎮(zhèn)政府里的人充當 “保護傘”,村干部絕不敢如此肆無忌憚;這背后,恐怕還牽扯著前任書記 —— 如今的縣人事局局長。一旦動手,牽出的藤藤蔓蔓絕非小事。
但看著村民們飽含期盼與絕望的眼神,他斬釘截鐵道:“你們放心,我馬上組織鎮(zhèn)紀委、派出所等部門,進村實地取證。只要有腐敗問題,不管牽扯到誰,鎮(zhèn)黨委會一查到底,絕不姑息!該你們拿的賠償,一分都不會少!”
話音落地,院里的空氣仿佛都震顫了一下,村民們渾濁的眼睛里瞬間泛起了光亮。
回去的途中,張志霖問道:“傅所,玉樓村違規(guī)占地,你之前知道嗎?”
傅東嘆了口氣,回道:“鬧訪了幾年,我肯定知道。這事不復雜,一查就清楚了,肯定是村委會違規(guī)操作。但我聽說,村支書李啟明和周桐局長關系很‘密切’,要不然他也不敢如此肆無忌憚?!?/p>
話到此處,傅東抬眼瞥了瞥張志霖的神色,又補充道:“書記,大家都說,周局長是張穩(wěn)書記的‘心腹愛將’,回水灣的工程項目基本上都是張書記的工隊干的……”
車里霎時靜了下來,張志霖望著窗外飛逝的樹影,心一點點沉了下去。如果查,就繞不開周桐,等于要直接和永安縣盤根錯節(jié)的利益集團正面 “硬碰”。他一個掛職來的副縣長,連本地的人脈都沒鋪展開,哪有半分勝算?
退一步說,就算真查出了個子丑寅卯,案子最終還得交到縣紀委。到了處理環(huán)節(jié),沒有縣委書記張穩(wěn)的簽字,一切都是空談。到頭來,多半是雷聲大雨點小,竹籃打水一場空??蛇@過程中,他卻已經(jīng)把那伙人全得罪光了 —— 這筆賬,怎么算都不劃算。
一股無力感順著脊椎爬上來,張志霖緩緩閉上眼,村民們寫滿無助的臉,又清晰地在腦海中浮現(xiàn),他只覺得胸口像是壓了塊巨石,悶得發(fā)慌。
說到底,在官場里行走,最要緊的是審時度勢。做任何事都得掂量掂量自已的斤兩,沒必要做無謂的犧牲。明知不可為而偏要去碰,那不是勇敢,是傻氣。
回到鎮(zhèn)政府,張志霖把紀檢書記張娟叫到辦公室,開門見山問道:“我今天去了玉樓村,那的信訪案件你應該知道吧?”
張娟臉上沒什么多余表情,語氣卻帶著幾分篤定:“書記,那案子估計全鎮(zhèn)干部都有所耳聞,禿子頭上的虱子——明擺著的事!”
張志霖指尖在桌面上輕輕點了點,語氣沉了沉:“維護群眾的非法權益,是鎮(zhèn)黨委應盡的職責,我想為玉樓村的十八戶村民主持公道!”
張娟聽后,直言不諱道:“您知道,再過幾個月我就要調(diào)回市里了,實在不想節(jié)外生枝。這渾水,我是真不能趟,還請書記多體諒?!?/p>
張志霖臉上掠過一絲無奈,擺了擺手:“人各有考量,沒辦法強求,完全可以理解,我再想想其它辦法吧!”
張娟忽然抬眼看向他,語氣加重了幾分:“書記,周局長和縣委張書記關系‘莫逆’,這事牽一發(fā)而動全身,你有必要得罪他們嗎?我實話實說,如果張書記對你有了意見,拿掉你的鎮(zhèn)黨委書記是輕而易舉,甚至會影響到你的掛職鑒定。”
張志霖輕輕嘆了口氣,眼神卻很堅定:“當官不為民做主,不如回家賣紅薯。我無意和誰作對,只是想維護公平正義,讓村民們拿到該得的補償?!?/p>
張娟沉默片刻,緩緩提議:“如果你這么想,倒可以試試折中的辦法 —— 只針對村干部,別把問題擴大化,能達到目的就行。在此之前,可以讓村民赴省上訪,把事情鬧大,從而引起上級部門的重視,最好是限期督辦,這樣我們就可以名正言順的介入了?!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