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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6章 治療

看著城墻下,那黑壓壓的蠻族大軍,正在如漲起的潮水般退卻。

城墻上,死一般的寂靜。

時間過去了多久?

十個呼吸?

還是一百個呼吸?

沒人知道。

所有幸存的士兵和民夫,都像被抽走了魂魄,呆呆地看著城外那片空蕩蕩的,只剩下遍地尸骸的戰(zhàn)場。

“退……退了?”

一個渾身是血的年輕士兵,喃喃開口,打破了這片凝固的死寂。

他不敢相信,抬起手,用沾滿血污和泥土的手背,擦了擦自己的眼睛。

又狠狠地給了自己一巴掌。

“啪!”

清脆響亮。

火辣辣的疼。

不是夢。

“他們……真的退了!”

這句帶著哭腔的確認(rèn),像是一顆火星,落入了堆滿干柴的倉庫。

“嗚……”

不知是誰,先是發(fā)出了一聲壓抑到極點(diǎn)的嗚咽。

緊接著。

“喔啊啊啊——!”

山崩海嘯般的哭嚎與歡呼,混雜在一起,轟然爆發(fā)!

這不是勝利的吶喊,而是劫后余生,從地獄爬回人間后,最原始的情感宣泄!

一個斷了胳膊的老兵,丟掉手中的豁口長刀,用僅剩的一只手抱著旁邊同樣帶傷的戰(zhàn)友。

兩個加起來快一百歲的漢子,哭得像個孩子。

“我們……守住了……守住了……”

“狗日的蠻子!滾回你們的草原去吧!”

更多的人,則是連歡呼的力氣都沒有了。

他們雙腿一軟,直接癱倒在腳下那片由鮮血和尸體鋪成的地毯上。

有人相擁而泣。

有人仰天狂笑。

有人只是躺在那里,看著灰蒙蒙的天空,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,胸膛劇烈起伏。

活著。

真好。

整個云州城墻,化作了一片悲喜交加的海洋。

然而,在這片狂喜的海洋中,只有一個人,依舊緊繃著。

李萬年。

他拄著霸王槍,站在城樓的最高處,雙眼如同鷹隼,死死盯著正在退卻的蠻族大軍。

雖然心中的猜測結(jié)合如今的情況,大概率是蠻族真的退兵了。

但。

還不是能放松警惕的時候。

“安靜!”

李萬年一聲爆喝,氣力鼓蕩,瞬間壓下了所有的哭喊與歡呼。

“誰他娘的讓你們放松警惕了?!”

“蠻子只是在后撤,還沒有真的滾蛋!萬一是他們的詭計(jì),萬一就是讓你們松懈下來,怎么辦?!”

“都給老子站起來!回到自己的位置上!”

冰冷而嚴(yán)厲的話語,像一盆冷水,澆在了所有人的頭頂。

剛剛放松下來的神經(jīng),瞬間再次繃緊。

是啊。

萬一是敵人的詭計(jì)呢?

剛剛還癱軟在地的士兵們,互相攙扶著,咬著牙,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,重新?lián)炱鸨?,站回了垛口邊?/p>

他們看著李萬年那如同標(biāo)槍般挺立的背影,原本有些恍惚的心,再次安定了下來。

“李二牛!”

“頭兒,俺在!”

“帶人巡視全城墻!讓所有人不要懈?。 ?/p>

“趙鐵柱!”

“在!”

“你帶人去加固城門,雖然蠻子大軍現(xiàn)在退了,但我們絕對不能現(xiàn)在就松懈下來!”

“其余人,輪流警戒!”

“此戰(zhàn),還沒結(jié)束!”

李萬年一道道命令清晰地下達(dá),他那份超乎常人的冷靜與謹(jǐn)慎,讓所有人徹底從劫后余生的狂喜中清醒過來。

安排完這一切,他才開始親自巡視這片剛剛經(jīng)歷過血戰(zhàn)的城墻。

腳下的磚石,是粘稠的暗紅色。

空氣中,血腥味、焦糊味、汗臭味混雜在一起,濃烈到令人窒息。

城墻上,到處都是殘缺不全的尸體,有蠻兵的,但更多的,是云州的守軍。

一個年輕的民夫,身體被數(shù)把彎刀貫穿,釘死在墻垛上,眼睛卻依舊死死地瞪著城外的方向。

一個陷陣營的老兵,跟一個蠻兵同歸于盡,他的牙齒,還死死地咬在對方的喉嚨上。

李萬年沉默地走著,每一步都格外沉重。

他彎下腰,伸手,將那名民夫圓睜的雙眼,輕輕合上。

“趙春生。”

“大人……”

跟在身后的趙春生,聲音沙啞,眼眶通紅。

“清點(diǎn)傷亡,統(tǒng)計(jì)這幾日的所有傷亡情況?!?/p>

“是……”

半個時辰后,一份用顫抖的手寫成的統(tǒng)計(jì)結(jié)果,送到了李萬年面前。

“大人……”趙春生的嗓音里帶著哭腔,“這幾日……這幾日我云州守軍,以及征召民夫,共計(jì)陣亡……兩千九百七十三人!”

“重傷……四千一百二十二人……”

“其余人……幾乎人人帶傷,城中能戰(zhàn)之兵,已不足……七百?!?/p>

一個個數(shù)字,像一把把重錘,狠狠砸在李萬年的心口。

短短幾日,近三千條鮮活的生命,就這么沒了。

整個云州城的青壯,活下來的更是人人負(fù)傷!

更要命的是物資。

“箭矢庫存,不足五千?!?/p>

“滾木礌石,已全部用盡。”

“火油、金汁……也已告罄?!?/p>

趙春生說完,這個七尺高的漢子,也是忍不住聲音哽咽起來。

李萬年拿著那本薄薄的冊子,卻覺得有千斤重。

就在這時,太守劉敬之在一眾官員的擁躉下,快步走了過來。

這位胖胖的太守大人,此刻官袍上也沾上了不少血污和灰塵,發(fā)髻散亂,沒有半分平日的官威。

他走到李萬年面前,看著眼前這個撐起了整座城池的英武之刃,嘴唇哆嗦著,老淚縱橫。

“李校尉!”

“本官,代云州十萬百姓,謝將軍救命之恩!”

劉敬之說完,抬手彎腰,竟要對著李萬年做輯行禮!

“使不得!”

李萬年眼疾手快,在劉敬之還沒把禮行下來的時候,就一把上前,雙手扶住了劉敬之的手。

“守住云州的,不是我李萬年一個人?!?/p>

李萬年看著周圍那些或站或坐,滿臉血污的士兵和民夫們。

聲音沉重的繼續(xù)開口:

“是他們!是每一個拿起武器,敢跟蠻子拼命的人!”

“這份功勞,屬于他們每一個人,尤其屬于那些……已經(jīng)回不來的人?!?/p>

劉敬之被扶著,老淚縱橫,連連點(diǎn)頭。

“李校尉……說的是!說的是啊!”

他抹了把眼淚,又看了眼城外正在撤軍的蠻子,繼續(xù)道:

“如今蠻子大軍撤退之相,李校尉也能松口氣,我等會兒還要去趟傷病營,李校尉一同前去吧?”

“如今傷員太多了!郎中不夠,但李校尉你的威望,親自去看望或許能讓更多的傷員活下來……”

李萬年心中一凜,看了眼城外的情況后,點(diǎn)了點(diǎn)頭。

隨即,便跟著劉敬之,趕往設(shè)在城墻后方一處空曠位置的臨時傷兵營。

剛一走近,一股更濃郁的血腥味和藥草味,混雜著傷口腐爛的惡臭,撲面而來。

數(shù)千名傷員,擠在臨時搭建的棚子里,地上鋪著干草,到處都是痛苦的呻吟和哀嚎。

郎中們滿頭大汗,忙得腳不沾地。

條件太簡陋了。

一個郎中,剛用一把沒怎么清理的剪刀,為一個士兵剪開腐肉,轉(zhuǎn)身就去處理下一個傷員。

用來清洗傷口的布,在一盆渾濁的血水里涮了涮,就直接敷在了另一個人的斷臂上。

“住手!”

李萬年看到這一幕,瞳孔猛地一縮,厲聲喝道。

那郎中被嚇了一跳,茫然地看著他。

“你這是在救人,還是在殺人?!”

李萬年的話,讓周圍瞬間安靜下來,所有人都看了過來。

就連一旁的劉敬之等官員,也是頗為不解的齊齊看向他。

“校尉……校尉大人,小人……小人一直在盡力救治啊!”那郎中委屈道。

李萬年環(huán)視一周,看著那些因?yàn)楦邿鴿M臉通紅,傷口流膿的士兵,心痛如絞。

他知道,這不能怪郎中。

這個時代的醫(yī)療水平就是如此,他們根本沒有細(xì)菌和感染的概念。

但李萬年有!

他是穿越者!

他還有【神農(nóng)百草經(jīng)】的知識!

此刻,看到這副場景,他真的事又痛心又擔(dān)心。

李萬年指著那盆血水:“別在用這玩意兒給他們洗傷口了,還有,算了,拿紙筆來!”

很快,有人遞上紙筆。

李萬年當(dāng)即揮筆,憑借腦海中的知識,飛速寫下幾個藥方。

“此方,主治金瘡止血,用蒲黃、三七、白及……按此比例,全城搜集,立刻熬制!”

“此方,主治高熱不退,用金銀花、連翹、石膏……”

“此方,外敷消炎,用大黃、黃柏……”

他一連寫下七八個針對不同傷情的方子,上面的藥材大多都是云州本地常見的草藥。

那些郎中圍了上來,看著藥方,起初還帶著疑慮,但越看越是心驚。

這些方子的配伍,看似尋常,組合起來卻精妙無比,直指病灶!

不少郎中小聲驚呼起來,沒想到一個英武不凡的校尉,竟然擁有這般知識。

在這個凡是都要留一手的時代,就算是一部分頗有經(jīng)驗(yàn)的郎中,都沒有幾張這么多精妙的藥方。

而李萬年還是個武夫。

他們心中好奇得很,但沒一個人敢問的。

“方子只是其一,你們還得……”

李萬年丟下筆,指著旁邊的伙夫營。

“立刻燒水!燒開水!所有傷口,必須用煮沸過的干凈布條,蘸著滾開后放溫的鹽水清洗!”

“所有用過的刀剪,必須在火上燒紅了,再用烈酒擦拭,才能用!”

“所有重傷員,全部隔離!一人一碗,一人一巾,不許混用!”

他的一系列命令,在在場的人聽來,簡直是匪夷所思,聞所未聞。

有人剛想開口,卻被李萬年那平靜中自帶煞氣的眼神一掃。

“所有大夫,必須照我說的做!”李萬年的語氣不容置疑,“不想他們死的,就給我嚴(yán)格執(zhí)行!”

在李萬年強(qiáng)大的威望和強(qiáng)硬的態(tài)度下,沒人再出聲,更沒人敢質(zhì)疑。

很快,整個傷兵營被動員了起來。

一口口大鍋架起,烈火熊熊,將清水燒得滾開。

一盆盆經(jīng)過開水消毒的干凈布巾,被送到傷員面前。

一把把手術(shù)刀具,在烈火中燒紅……

李萬年更是親自坐鎮(zhèn),全程監(jiān)督。

奇跡,真的發(fā)生了。

當(dāng)天夜里,許多高燒不退的傷員,在喝下湯藥后,奇跡般地退了燒。

那些用新方法處理過的傷口,發(fā)膿流血的情況,得到了明顯的遏制。

原本預(yù)計(jì)活不過今晚的幾個重傷員,竟然穩(wěn)住了生命體征。

整個傷兵營里,痛苦的呻吟聲,都小了許多。

李萬年的藥方和那套“怪異”的救治流程,以一種無可辯駁的事實(shí),證明了它的神效!

一時間,所有傷兵、郎中、民夫,看向李萬年的眼神,都更加的崇敬。

……

深夜。

喧囂的城池終于沉寂下來。

李萬年拖著疲憊的身體,獨(dú)自一人,再次走上了北城樓。

傷員的救治走上了正軌,戰(zhàn)死者的遺體也被妥善收斂。

這座城市,像一頭舔舐著傷口的巨獸,在黑暗中艱難地喘息著。

寒風(fēng)吹過,卷起他衣角。

風(fēng)中,那股濃烈的血腥味,似乎淡了一些。

又似乎,已經(jīng)滲入了他的骨髓。

他的目光,越過了一切,死死地望向了遙遠(yuǎn)的,漆黑一片的北方。

“穆紅纓……”

李萬年迎著刺骨的寒風(fēng),低聲念出了這個名字。

“希望真的是你……”

他的聲音,很輕很輕,瞬間就被風(fēng)吹散在了無邊的夜色里。

次日,天光大亮。

當(dāng)?shù)谝豢|晨光越過殘破的城墻,照亮城外那片空曠的戰(zhàn)場時,城墻上徹夜未眠的守軍,終于敢確定。

蠻子,真的走了。

斥候快馬回報(bào),蠻族大營早已人去樓空,只留下一片狼藉和熄滅的篝火。

龐大的軍隊(duì),正沿著來時的路,向著草原的方向全線撤退。

消息傳開,整個云州城,徹底沸騰!

“贏了!我們真的贏了!”

“活下來了!老子活下來了!”

壓抑了數(shù)日的恐懼與絕望,在這一刻化作了最純粹的狂喜,無數(shù)百姓涌上街頭,相擁而泣。

李萬年站在城樓上,看著城中歡慶的人群,又看了看城外那堆積如山的蠻族尸骸,臉上的情緒,卻未曾緩和半分。

這一戰(zhàn),太慘了。

正午時分。

城外地平線上,煙塵再起。

剛剛放下的心,瞬間又提了起來。

但很快,瞭望的士兵便發(fā)出了驚喜的呼喊。

“是我們的人!”

“是咱們大晏的旗幟!”

只見一支數(shù)百人的騎兵隊(duì)伍,正朝著云州城疾馳而來,他們盔甲精良,氣勢如虹,為首一面“張”字大旗,迎風(fēng)獵獵。

李萬年親自來到城門前。

為首那名將領(lǐng)翻身下馬,他身材魁梧,面容剛毅,行走間龍行虎步,一看就是久經(jīng)沙場的老將。

正是張副將張守仁。

當(dāng)他看到那幾乎被鮮血染成黑紅色的城墻,以及城外那還沒來得及清理,已經(jīng)堆成一座座小山的蠻族尸體時。

饒是見慣了生死的他,也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。

瞳孔劇烈收縮!

“我操……”

一句粗口,沒忍住爆了出來。

這他娘的是守了多久?打得也太慘烈了!

這得殺了多少蠻子?!

他快步走到李萬年面前。

上下打量著這個渾身甲胄都布滿砍痕,臉上還帶著血污的年輕人。

眼神里只有發(fā)自內(nèi)心的震撼和佩服。

“萬年老弟。”魁梧將領(lǐng)一巴掌拍在李萬年的肩膀上,力道大得驚人。

“你他娘的是個神人??!”

張守仁是個直腸子,心里想什么就說什么。

“穆將軍的奇襲能成功,你和這云州城,是首功!要不是你把哈丹這瘋狗死死拖在這里,我們現(xiàn)在,早他娘的被蠻子包了餃子了!”

他的話,印證了李萬年所有的猜測。

李萬年心中那塊懸著的石頭,也終于落了地。

“穆將軍,一切可好?”

“好!好得很!”

張守仁提起穆紅纓,臉上滿是自豪和崇敬,

“將軍用兩萬精騎,穿插千里,直接把阿里不哥的王帳給捅了個對穿!”

“同時,協(xié)同步兵,給與蠻子沉痛一擊。”

“也就那阿里不哥老小子跑得比兔子還快,不然連他都得留下!”

“這會兒,蠻子的大軍都在往草原跑,穆將軍正帶著人,在后邊追著他們的屁股砍呢!”

李萬年知道張守仁的這番話,大概率有吹牛的成分。

不過卻沒有拆穿和反駁,畢竟,這話士兵們的鼓舞性,還是非常大的。

“穆將軍有親筆信給你。”

張守仁從懷里掏出一封信,遞了過去。

李萬年展開信紙,上面的字跡,就跟穆紅纓本人一樣,鋒銳,凌厲,由于趕時間,甚至沒有半句廢話。

“李萬年,你做得很好?!?/p>

“云州若失,讓蠻子大軍禍害中原,將會致使億萬百姓遭受戰(zhàn)亂,后果不堪設(shè)想?!?/p>

“你為我爭取的時間,價值連城?!?/p>

“此戰(zhàn)你大功?!?/p>

“——穆紅纓?!?/p>

寥寥數(shù)語,卻重若千鈞。

這是來自北境最高統(tǒng)帥的,最高的肯定!

“穆將軍還讓我?guī)砹诉@個!”

張守仁一揮手,他身后的騎兵隊(duì)伍讓開,露出了后方長長的車隊(duì)。

“大量的藥材,以及……三百名隨軍郎中!”

“轟!”

這個消息,比打贏了仗,還要讓云州城的軍民激動。

藥材!郎中!

這才是眼下最急需的東西!

劉太守激動得渾身發(fā)抖,語無倫次地上前,拉著張守仁的手,一個勁地道謝。

有了這些東西,云州城,就真的活過來了!

……

入夜。

李萬年將云州的防務(wù),正式移交給了張守仁的部隊(duì)。

兩人私下里,在城樓上喝酒。

張守仁灌了一大口烈酒,哈著氣,又重重拍了拍李萬年的肩膀。

“李兄弟,我老張這輩子沒服過幾個人,你算一個!”

“你這命格,硬得跟玄鐵似的!六萬蠻子圍城,愣是讓你給打回去了!牛逼!”

他湊近了些,擠眉弄眼地低語。

“萬年老弟,我之前說的那個事,要不你再考慮考慮?”

事?

李萬年一愣,隨即反應(yīng)過來,苦笑一聲。

還惦記著他呢。

李萬年道:“多謝張將軍抬愛,只是,如今蠻子剛退去,還是不談這事情了,若是以后與令妹有緣分,那見了之后再說?!?/p>

李萬年本是敷衍的話,卻讓張守仁眼前一亮。

他大手一拍李萬年肩膀,高興的道:“行,這可是你說的。”

李萬年一愣,我這沒答應(yīng)啊,怎么搞得我答應(yīng)了一樣。

他正要開口,卻聽張守仁繼續(xù)道:“等到時候,我讓你們見上一面,保管你喜歡。”

李萬年見對方并不是誤會了,也是松了口氣。

只是,這話說得他不免心中升起了幾分好奇。

這張守仁的“克夫”妹妹究竟是長得多好看,讓他能這么自信地說。

該不會只是兄長視角的濾鏡吧?

酒過三巡,李萬年站起身,望向北方的夜空。

“張將軍,這云州的防務(wù),就盡數(shù)交給你了?!?/p>

“我也該回清平關(guān),該回北營了。”

……

次日清晨。

李萬年要走的消息,不脛而走。

當(dāng)他帶著幸存的四百多名陷陣營將士,集結(jié)在北城門下時,整個街道,早已被聞訊而來的百姓,堵得水泄不通。

沒有人說話。

所有人都只是用最淳樸,最感激的目光,注視著這支衣甲殘破,卻身姿挺拔的隊(duì)伍。

注視著為首那個英武不凡的男人。

李萬年跨上戰(zhàn)馬,對著城樓上的張守仁拱了拱手。

“張大哥,后會有期!”

“后會有期!”

他勒轉(zhuǎn)馬頭,準(zhǔn)備離去。

就在這時。

“噗通!”

太守劉敬之,這位平日里養(yǎng)尊處優(yōu)的文官,竟在眾目睽睽之下,對著李萬年的背影,直挺挺地跪了下去!

他身后,云州城大大小小的官吏,全都跟著跪下。

緊接著。

“噗通!噗通!噗通!”

街道上,數(shù)以萬計(jì)的百姓,黑壓壓的人群,如同被割倒的麥子,齊刷刷地跪倒在地。

整個云州城,萬民俯首!

“恭送李校尉!”

劉敬之抬起頭,用盡全身力氣,嘶吼出聲。

“恭送李校尉?。。 ?/p>

山呼海嘯般的回應(yīng),從城內(nèi)傳來,響徹云霄。

無數(shù)人淚流滿面,對著那支遠(yuǎn)去的隊(duì)伍,重重叩首。

沒有華麗的辭藻,只有最真摯的叩拜。

這是他們唯一能表達(dá)心中那份滔天恩情的方式。

李萬年沒有回頭。

他的眼眶,卻有些發(fā)熱。

他身后的李二牛、趙鐵柱,這些流血不流淚的漢子,此刻一個個都紅了眼睛,死死咬著嘴唇。

值了!

為這樣一群百姓,死都值了!

隊(duì)伍緩緩前行。

跪送的人群,從城內(nèi),一直蔓延到城外。

一里。

五里。

十里!

直到云州城徹底消失在視線中,那跪送的人潮,才漸漸稀疏。

李萬年勒住戰(zhàn)馬,回頭望了一眼那片他用鮮血和生命守護(hù)過的土地。

他緩緩舉起右手,緊緊握拳。

守護(hù)的信念,從未如此刻這般,在他的胸膛里,滾燙如火。

他猛地勒轉(zhuǎn)馬頭,目光如電,望向北營的方向。

“回家!”

一聲令下,四百鐵多騎,絕塵而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