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府
西霞院。
銅鏡里映著崔玉窈薄施粉黛的臉,小蘿已將她烏云般的青絲挽成了流云髻,正等著選簪子定妝。
妝臺上烏木匣子敞著,絲絨襯底上橫著一排發(fā)簪,錯錯落落。
崔玉窈坐在妝臺前,蔥白指尖在那些釵環(huán)上拂過。
最終停在最邊上,一支羊脂白玉簪子上。
這簪子,簪頭鏨了朵未開的玉蘭,花苞微微側著,底下部位墜著流蘇,流蘇末端的墜頭是三兩小粒芙蓉粉瑪瑙珠子。
樣式簡單,卻也素雅清新。
不知想到什么,崔玉窈目光在簪子上定了定,眸底劃過一抹復雜的情緒,她捻起遞給身后的小蘿。
“今日便簪這個吧?!?/p>
“小姐,這簪子好看是好看,但就是太素了?!?/p>
小蘿蹙眉。
指著一排朱釵中的金鑲玉紅寶石點綴蝴蝶釵。
勸道:“今日小姐是去赴大小姐的約,應當裝扮得艷麗貴氣些才是。”
“免得讓崔家人誤以為小姐在府中不受寵,憑白遭了白眼,要奴婢說,還是這支釵子更適合些......”
小蘿鼓著腮幫子,絮絮叨叨。
昨日崔玉雙派丫鬟遞了帖子過來,邀崔玉窈今日去福滿樓見面,具體也沒說是什么事。
崔玉窈也沒說什么便應下了。
小蘿是聽說了的,崔玉雙從寺廟回來后,被孫氏罰跪了三日祠堂,還大病了一場。
之后崔府便忙著幫崔玉雙張羅著婆家呢。
孫氏相看的那些人家,一個比一個奇葩,不是死了原配的鰥夫,就是不學無術的紈绔子弟,但確實也一個比一個富貴就是了。
可見,孫氏壓根就沒拿崔玉雙當女兒,而是在當貨品,對比怎么賣才最劃算。
小蘿雖說也對崔玉雙深表同情,崔玉雙也不像崔忘年和孫氏那般討人厭,但怎么樣也改變不了崔玉雙是孫氏女兒這個事實。
說她遷怒也好,說她心眼小也罷,她就是對崔玉雙喜歡不起來。
就想著自家小姐在崔家人面前,定要壓一頭才解氣。
她知道自己這樣一竿子打翻一船人,有些對崔玉雙不公平,但她呀,就是心眼小,還記仇!
或許也是有了陰影,在她心中,崔家就沒好東西,崔玉雙每次和小姐見面,她便控制不住心生防備。
小蘿噘著嘴,腦子里把崔家人罵了一遍又一遍。
崔玉窈見小蘿這般表情,就知道這丫頭腦袋里鐵定挺臟。
忍不住調侃笑道:“你倒不怕他們見了你小姐富貴,又巴巴地貼上來吸血了?”
“......”
小蘿神色一滯,轉而臉色變了變,瞪著眼:“小姐的顧慮倒也有道理?!?/p>
話是這么說,但很快她又苦惱起來。
“可,小姐打扮太過素淡,奴婢怕你被大小姐比下去!”
說罷,又掃了眼妝奩,取了支中規(guī)中矩,不算太過素雅,又略顯貴氣的梅花簪子出來。
“要不小姐簪這支吧,這支不那么惹眼,也還能撐得住場面。”
崔玉窈堅持:“不必,我看這支玉蘭簪挺好!就支簪這支?!?/p>
小蘿見勸不動,也就不再勸了。
只是接過簪子時候,小聲嘟囔了句:“奇怪,這簪子是什么時候買的?奴婢怎么不記得了?”
崔玉窈裝沒聽到。
腦海中回憶起某人昨夜偷偷進來,放下這支玉蘭簪,又偷偷離開的身影。
心里嘆了口氣。
送個禮物也扭扭捏捏,偷摸的來。
也不知道那人最近扭捏個什么。
“四少爺去學院了嗎?”
“去了,還是一早就走的,早膳也是讓人送進書房用的?!?/p>
說著,小蘿撇了撇嘴:“姑爺氣性是真大,奴婢就沒見過有哪個男人氣性有他這么大的!”
“難道他真打算一輩子躲著小姐,不跟小姐說話了怎么著?”
小蘿氣的腮幫子又鼓了起來。
不過氣歸氣,嘴上還是勸著崔玉窈:“兩人過日子總這樣也不是個事呀,要不……”
“小姐?你給姑爺服個軟?都說床頭打架床尾和,要奴婢說呀,一切都是因為你沒和姑爺圓房造成的!”
崔玉窈擰眉,認真思考著小蘿的話。
自那日,宋川被崔忘年打了后,她在書房幫其上藥出來以后,那小氣量的男人,到現(xiàn)在都沒有跟她正經(jīng)說過一句話。
用膳也是躲著她,自己在書房吃。
難道真是因為挨了打,在生她氣?
可那一巴掌,是宋川主動幫她挨的。
且在書房時候,那家伙表現(xiàn)也不像是因為挨了打生氣了呀。
如果不是這個原因,宋川這些日子到底在氣啥?
崔玉窈有些頭疼,她都不知道自己哪里惹了那家伙,這服軟道歉,該怎么道?
還有,那家伙昨夜偷偷摸摸送發(fā)簪是幾個意思?
這男人的態(tài)度,可真是矛盾!
崔玉窈想了半晌,也沒想明白一二。
這時,小蘿已經(jīng)把她的發(fā)髻整理好,耳飾也搭配好戴上了。
崔玉窈攬鏡看了看:“恩,不錯,挺好看?!?/p>
“走吧,去給母親說一聲,咱們就出府?!?/p>
剛起身。
門外傳來宋文惠歡快的聲音。
“四嫂!”
一聲呼喚落了地,人已經(jīng)打簾子進來了。
“四嫂要外出?”
宋文惠詫異地看著崔玉窈一身穿著。
“恩,要出去一趟。和崔玉雙約了在福滿樓碰面?!?/p>
崔玉窈沒有隱瞞,頓了頓,想到什么又道:“二妹可是愿跟四嫂一起去?”
“可以嗎?”
宋文惠有些意動,她已經(jīng)許多日沒有出府了,但又有些遲疑。
崔玉雙跟四嫂的關系,宋家人都知道。
不知她跟著去了,會不會給四嫂造成不便。
不跟著去,崔玉雙會不會欺負四嫂?
崔玉窈看出宋文惠的遲疑,笑道:“一起吧,咱們在外面用過午膳再回來,順便去趟金玉堂瞧瞧?!?/p>
提到金玉堂,宋文惠便一口應了下來。
金玉堂是她的心血,幾日不去鋪子里瞧一瞧,她便惦記著。
“那好,四嫂先等一等我,我去換身衣裳,馬上來?!?/p>
宋文惠興沖沖去換了身外出常服,很快又來找崔玉窈。
二人領著丫鬟去清暉院,宋管家已經(jīng)在準備馬車了,她們打算給母親請過安便走。
清暉院。
阿蠻去了聽風閣,前兩日開始,她便被派去跟著宋慕白學習解毒制毒。
有著醫(yī)術的底子,她學起來很快,小國公爺也是個不吝嗇贊賞的,幾次夸贊,讓阿蠻學習的盡頭越發(fā)的足了,只要清暉院沒什么事,她便一頭扎進聽雨閣不出來。
宋慕白的聽雨閣有一間單獨辟出來的屋子,里面各種藥材毒物,以及醫(yī)書,藥方,毒方。
這間屋子被宋慕白取名“工作室”,阿蠻不懂什么叫工作室,她更傾向于,這就是一間寶藏庫。
宋慕白不得空的時候,給了方子,阿蠻自己悶在屋子里,依照方子,多試幾次,竟也進步神速。
白霜有些受了風寒,沒來當值。
秋菱去了大廚房。
宋文惠和崔玉窈來的時候,只有守院子的婆子抱著湯婆子,躲在值房內取暖,小花廳門外,沒人守著。
屋內傳來說話聲。
有母親宋今瑤的聲音,還有一道尖尖細細的聲音。
宋文惠和崔玉窈頓住腳步。
“宮里來人了?”崔玉窈低聲問著宋文惠。
宋文惠搖頭,這事她也沒聽說。
“要不,咱們讓宋管家一會兒告知母親一聲吧,咱們就不進去打擾了?!?/p>
宋文惠對宮內的人有些犯怵,不打算進去。
聽聲音,像是喜公公的聲音,那她更不想進去了。
“嗯,也好?!?/p>
崔玉窈點頭,二人輕手輕腳正打算離開。
就聽里面似乎談到一兩句“宋二小姐”。
二人霎時止了步子。